文

云慕溪

年，一个26岁日本文艺女青年在旧书店的画册里，看到美国顶尖女画家乔治亚.欧姬芙的画作，心潮澎湃。

她花六个小时坐车到东京，在美国大使馆《名人录》里找到乔治亚的地址，请懂英文的堂兄帮忙，给女画家写了一封信，并附上了自己的几幅水彩画，希望得到她的指点。

乔治娅.欧姬芙在艺术圈享有盛誉，早在年，就以一副画作《海芋》拍卖出在世女画家的最高价。

不久后，69岁的乔治娅回信鼓励素不相识的日本姑娘，也提醒她在美国靠绘画维生并不容易，要想好哪种自我推销的方式最适合自己。

这个日本姑娘名叫草间弥生，因此下定决心，带了60件和服、多幅画作毅然飞往美国。

离开前，反对她画画的母亲，以万日元与女儿决裂，要她永远不要再踏入家门。

谁都没有想到，时隔53年后，草间弥生的一副画作《无限的网No.2》拍卖出万美元高价，也创下当时在世女性艺术家的纪录。

还引来时尚奢侈大牌LV的青睐合作，推出联名限量服饰系列，引起轰动。

LV草间弥生系列专营店

年，美国《时代》杂志评选草间弥生为全球位最具影响力人物名单，她是唯一入选的日本艺术家，明仁天皇也授予她日本文化勋章。

（顺便提一嘴，咱们中国的屠呦呦也名列这人当中哦）

从纽约、华盛顿、西雅图、伦敦、到东京、上海，数百万人蜂拥进她的作品主题展览，哪怕被限制只能停留30秒，以最高参展人数被《英国艺术新闻报》评为“全球最受欢迎的当代艺术家”。

流行音乐天后阿黛尔、水果姐、前美国总统千金伊万卡.特朗普都是她的粉丝，纷纷发参展照片打卡，观赏草间弥生展览成了一件时尚有品位的事。

年，全球女艺术家作品拍卖TOP10中，草间弥生的作品独占两席，总价超过万美元，稳坐在世女性艺术家冠军宝座。

她说：

“如果当初没去美国，我就不会是今天的草间弥生了。”

而最初到美国的那些年，她贫困潦倒，曾被日本媒体斥为“丑闻女王”，也不被美国主流社会认同，身患精神病数次自杀未遂，被批评为日本坏品位的代表人物。

她又是如何逆袭成世界顶流艺术家呢？

01.富家女的扭曲童年

“如果没有艺术，我早就不能忍受周围的环境而跑去自杀了。"

年3月22日，草间弥生出生在日本长野县松本市，排行老四，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母亲草间茂的家族在当地经营种苗生意过百年，颇有名望，父亲是倒插门的上门女婿，改姓为草间嘉门。

草间弥生全家福

小女儿草间弥生出生的时候，夫妻两的关系已经是水深火热，一年天没有一天不吵架。

草间嘉门原本出生富裕家庭，放荡不羁，常年和艺伎鬼混，连家里的保姆也不放过。

愤怒的妻子茂无计可施，派小女儿弥生尾随盯梢，如果跟丢了，就大发雷霆，把气都撒在女儿身上。

偶然间，草间弥生甚至意外撞见大人的性行为，在幼小的心灵上留下阴影。

这种不安和恐惧，让小弥生生病了，她患上了哮喘、心律不齐，更严重的是精神受损。

10岁那年，小弥生漫步在乡间时，听见堇菜花在和她说话，看见山脉上金光四射。

她的视觉中有时会出现大大小小的圆点，桌子和屋里都被绵延不绝的花淹没……

为了逃避这些幻觉，她把这些光怪陆离的奇异景像都画到素描本上。

10岁的草间弥生

爱好绘画的父亲在最初给了小女儿支持，为她买了画笔和纸张。

随着二战爆发，尽管家境富裕，13岁的草间弥生也被征召到当地的一家工厂工作，为军队缝制降落伞。

郁闷的青春期，对战争的恐惧，让她的精神压力更大，她尝试过跳下铁轨自杀，侥幸被火车巨大的气流撞开幸存。

唯有画画，才能获得片刻的宁静。

草间弥生的这种病叫做神经性视听障碍，母亲却一无所知，反而施以高压的管教方式。

富家千金的母亲认定画家是没有前途的，对她说：

”如果喜欢画的话，当一个收藏家不好吗？“

母亲试过把小弥生关在仓库里，打她、骂她，一看到她画画就掀桌子、撕掉她的画；

稍大后又为她张罗相亲，希望把她嫁给富裕人家。

为了反抗，草间弥生一度半夜离家出走，和朋友逃离到东京。

在她的坚持下，19岁的草间弥生进入京都市立美术工艺学校学习日本画。

这里刻板的传统教育让她窒息，逃课躲在宿舍里整天作画，差点被学校勒令开除。

而她的绘画天赋，正逐渐绽放。

21岁起，草间弥生陆续入选本地美术展，23岁首次举办了个人美术展。

草间弥生年画作《花与花坛》

为她治疗精神病的医生西丸四方博士，看了她的画后，认定她是个梵高一样的天才。

草间弥生对日本艺术界的刻板保守、男女不平等感到压抑，渴望能去美国，直到她在书店看到乔治亚.欧姬芙的画作……

02.初入美国艺术圈的潦倒

“虽然现在两手空空，可是我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在纽约随心所欲，掌握自己所向往的一切。”

年的日本，一个刚毕业的人月薪才日元。

母亲给的万日元，当时在日本算是一笔巨款，足以在乡间盖好几幢房子。

草间弥生把这笔钱兑换成美元带到美国，却只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

她在纽约租了一个二楼的单间，日以继夜地作画。

草间弥生年在纽约租住的公寓

生活物资物价飞涨，还要购买颜料和画具，很快就捉襟见肘，陷入贫困。

草间弥生靠捡菜店扔掉的菜叶、鱼店外垃圾箱里的鱼头，还有朋友接济的栗子勉强糊口。

传奇女画家乔治娅，不远公里从新墨西哥州到纽约来看她，还介绍自己的艺术经纪人向她买画。

草间弥生废寝忘食地作画，因为心跳加速，多医院。

医生告诉她，她应该去精神病院住院治疗。

更让朋友看不懂的是，她一直在一张巨大的黑色画布上，重复画数万个密集的白点，编织成一张网，全无寻常画作的绚烂。

而这张特立独行的《无限的网》，即将为她博得赞誉无数。

草间弥生在《无限的网》前留影

年10月，草间弥生举办了在纽约的首次个展。

她的系列作品《无限的网》迎来两种截然不同的评论。

一位知名法国画家批评她这种重复完全是浪费时间，艺术评论作者唐纳德.贾德则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赞誉，还自掏腰包以美元价格第一个购买了其中一幅画《No.2》。

贾德并不宽裕，分四期才支付了画款，还搬到草间弥生同一座楼四楼，两人成为一生的挚友。

70年代唐纳德和草间弥生合影

49年后，8年11月，唐纳德.贾德购买的《无限的网NO.2》，被佳士得拍卖出万美元高价，比他当初的投资整整翻了29万倍！

草间弥生的崭露头角，却并没有马上带来她所渴望的声誉。

03.特立独行的失意和癫狂

亚裔、年轻的女性，这些身份标签让草间弥生引人注目，同时不被美国主流艺术圈认同。

年6月，她参加纽约绿色画廊展览，以一个大胆主题的软雕塑作品扶手椅抢尽风头。

草间弥生的软雕塑作品扶手椅

没有人买它，但每个人都在谈论它。

一同参展的雕塑家克拉斯·奥尔登堡，展出的是一个硬纸雕塑作品。

也许是受到草间弥生的启发，一个月后，奥尔登堡回到这个展馆发布了自己的软雕塑作品，赢得国际声誉。

奥尔登堡的日历软雕塑作品

奥尔登堡的妻子在参展人群中看到草间弥生，走过来对她说："对不起，弥生。”

自己开创的艺术形式却让别人拔得头筹，让草间弥生十分沮丧，好几天都关在工作室里闭门不出。

年12月，她再次开创了一种全新的展现形式“聚合：千船秀”。

她创作了一个帆船形状的软雕塑，在展览馆的地板、墙壁上贴满同一幅作品的张单色海报，营造了令人目眩神迷的空间效果。

画家安迪·沃霍尔来到现场，惊呼：“哇，太棒了，弥生！我非常喜欢这个！”

1年半后，安迪·沃霍尔在展览中使用了同样的展现方式，也在墙上铺满了同一幅牛头画作，声名大振，日后被推崇成为“波普艺术教父”。

年3月，草间弥生利用镜子和圆点软雕塑，打造了全新的作品“无限镜室”，营造出奇特的空间感。

七个月后，来自希腊的艺术家卢卡斯·萨马拉斯展出了类似的镜室，声名鹊起。

为了出人头地，草间弥生费尽心思。

年，她在66届威尼斯双年展展示户外装置艺术“自恋庭园”。

草间弥生身穿金色和服，赤脚站在球形花园里，现场竖着一块牌子“出售你的自恋”，以2美元的价格把银色球卖给观众。

由于展览方认为，艺术作品被当作“热狗或冰淇淋甜筒”出售是不合适的，她遭到驱逐。

事业突破求而不得，财务上深陷困顿，失落的草间弥生从工作室一跃而下企图自杀。

幸好落地时被一辆自行车挡住，头没有先着地，挽救了她的生命。

渴望声名的草间弥生，转而投身当时正在兴起的“偶发行为艺术”。

最开始她自己亲自上阵，把自己融入行为艺术表演的一部分，没有激起太大水花，转而开始更激进的人体行为艺术。

年草间弥生在纽约街头表演行为艺术

年1月，草间弥生带领一群男女嬉皮士们，在纽约地标汤普金斯广场公园表演《人体彩绘盛典》，她把标志性的波点从画布延伸到人体上。

在众目睽睽下，这些年轻人脱光衣服，火烧60面星条旗，乃至当众拥抱接吻、情绪失控，引来大批记者和四十名警察。

她以反战、反华尔街、反税收等主题，在美国、德国、荷兰、比利时多个地标，表演人体彩绘和裸体上画原点的自我消融，多次被警察带走。

所到之处都引发话题热议，频频登上新闻头版，比娱乐明星曝光率还高。

前卫艺术圈里，也开始批评草间弥生“过度自我推销”、“宣传欲望”。

年，她成为《纽约时报》封面人物，其报道的副标题却是“但这是艺术吗？”……

消息传到日本，日本媒体痛批草间弥生为“不要脸的艺术家”、“丑闻女王”。

母亲写信质问斥责，连一直暗地给她汇生活费的父亲，也从此停止了汇款和联系。

几个日本人跑到草间弥生的工作室骂骂咧咧，砸烂玻璃，才解气地离开。

“靠脱衣服成名，你这个卖国贼！

像你这样的，早该被强制遣返回国！”

04.柏拉图之恋

“在我看来，女人只要是为了工作和男人上床就完蛋了。

一旦上床，女人就失去了武器。”

草间弥生的软雕塑作品和偶发行为艺术里，充满了大量性的元素，这让人们对她充满好奇和揣测。

偏偏她一方面倡导性自由，另一方面却禁锢着自己。

很多女性艺术家背后，都不乏成功男士的支持。

本文开篇提到的女画家乔治娅.欧姬芙的成名，就是因为画作惊艳了画廊主史蒂格利兹得到支持，两个人在长达7年的婚外恋后结婚。

史蒂格利兹有“现代摄影之父”的美誉，在摄影展里展出了大量乔治娅的照片，让乔治娅成为话题焦点。

史蒂格利兹为乔治娅拍摄照片

同样来自日本的行为艺术表演家小野洋子，起初嫁给在纽约的日裔音乐家移民美国，后来在偶发行为艺术表演中，迷倒了已婚的约翰.列侬，各自出轨后结婚。

毫无疑问，约翰.列侬的声誉，把小野洋子推向世界瞩目的高度。

草间弥生唯一公开承认过的一段恋情，是超现实主义拼贴箱大师约瑟夫·康奈尔，比她大26岁。

年，一位艺术经纪人让草间弥生穿上最漂亮的衣服，一起去见一位怪咖。

59岁的康奈尔那时已声名鹊起，却十分孤僻，讨厌艺术经纪人。

得知他喜欢美女，这位经纪人带去了有异域风情的日本女子草间弥生，果然让康奈尔一见倾心，顺利买到一幅作品。

草间弥生和西雅图的经纪人ZoeDusanne合影

康奈尔疯狂地追求草间弥生，雪片一样的诗歌情书、每天长达数小时的热线电话……

康奈尔的母亲对儿子很有控制欲，告诫儿子说女人是肮脏的，反对他交往女朋友。

一次在康奈尔家后院的草地上，草间弥生正和康奈尔拥吻，被他母亲用一桶冷水从头淋下，康奈尔还给妈妈道歉说：“妈妈，请原谅我……”

受母亲和宗教信仰的影响，康奈尔是禁欲主义，两个人的关系停留在了柏拉图关系。

康奈尔和草间弥生合影

他给草间弥生送了不少自己的作品，也花钱买草间弥生的画作，让草间弥生得以度过最困苦潦倒的日子。

而草间弥生最渴望的艺术成就和声誉，只能靠自己。

年12月27日，康奈尔独自在自己的寓所病逝。

次年，因为精神状况变差，一直处于自杀的边缘，视觉总出现幻觉，草间弥生回到了家乡日本松本。

05.创作不息：从沉寂到辉煌

“时间终于善待我了。

但这并不重要，因为我正在冲向未来。”

在东京咨询了一位医生后，草间弥生决定留在东京生活。

她听从医生建议，自愿搬进一间能够自由出入的精神病院，在不远的地方设立一间工作室，依旧坚持创作，一住就是45年至今。

当时的日本媒体，普遍认为草间弥生是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失败者。

没有了标新立异的行为艺术，少了媒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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